
84岁的耿老站在歼教-6教练机前,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抚过冰凉的金属蒙皮。这双曾握过操纵杆的手微微发颤,机身上斑驳的划痕像年轮般记载着半个世纪前的惊心动魄。"当年这架飞机肚子里可装着咱的命啊!"他忽然咧嘴一笑,眼角的皱纹里漾起年轻人般的光彩。
济南革命军事馆里挤满了踮脚张望的观众,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突然举手:"爷爷,开飞机比坐过山车还吓人吗?"耿龙武弯腰拍拍小姑娘的脑袋:"丫头,过山车脱轨能喊停,咱当年在核爆云里穿行时,连喘气都得数着秒。"人群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,却见他转身指向强-5机腹的挂钩:"1967年6月17日,就是这铁钩子吊着氢弹飞进罗布泊,蘑菇云腾起来那刻,整个天空都在跳迪斯科。"
1958年那个闷热的夏天,19岁的耿龙武穿着崭新军装站在济南西郊机场。教官指着初教-6的螺旋桨问怕不怕,他梗着脖子回答:"俺娘说啦,怕死不当解放军!"这句话后来成了航校的经典段子。但真正让他腿肚子转筋的,是第一次单飞时发动机突然停车。"当时仪表盘红得跟过年灯笼似的,手心出的汗能把火柴点着。"如今说起这段,老爷子还下意识搓了搓手掌。
展柜里泛黄的飞行日志摊开在某页,上面潦草地画着蘑菇云剖面图。"这是咱拿命换来的作业本。"耿龙武用指节敲着玻璃,1964年10月16日那栏写着"高度8000米,距爆心30公里"。为获取第一手核爆资料,他驾驶改装过的歼-6三次穿越沾染区,胶片舱里至今留着辐射仪器的刮痕。"回来地勤兄弟边擦飞机边骂街,说放射性尘埃比老陈醋还难洗。"
强击机座舱旁围满军事迷,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正比划操纵杆角度。耿龙武凑过去示范标准握姿:"当年咱们管这个叫'撸铁',训练时得练到胳膊抬不起筷子。"他突然模仿起当年塔台通话:"洞幺两收到,保证把'红烧肉'准时送进'碗里'!"原来"红烧肉"是地对空导弹的暗语,"碗"则指靶场。这些鲜活的军营黑话惹得观众直乐。
军事馆的灯光打在强-5机翼下方,那里有道二十公分长的修补痕迹。"1979年边境作战时,这老伙计带着37个弹孔返航。"耿龙武突然沉默,从兜里摸出张泛黄照片,上面是五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人。"现在只剩我还能来摸摸飞机了。"他的手指划过相片中某个灿烂的笑脸:"小山东最爱唱'我爱祖国的蓝天',最后一次出任务前还念叨着回来要吃把子肉..."
夕阳透过天窗洒进展厅,给退役战机镀上金边。耿龙武从机轮旁捡起片脱落的漆皮,像对待勋章般郑重地放进胸袋。"这些铁疙瘩会生锈,可它们守护的东西永远锃亮。"羊角辫小姑娘忽然把棉花糖举到他面前:"爷爷,甜能压惊对不对?"老人怔了怔,俯身咬下一朵糖云:"对喽,就像当年咱们用米格走廊的尾焰,给祖国画了道冰糖做的长城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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